我们要学会提出诉求
2020年2月7日 - 8975 字

李文亮医生去世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记住、说永远,说不原谅、说恨,你们打算如何对抗时间?

现状

我发觉中国大陆的人们不太愿意提出诉求,无论是——个人生活私人事件中的不顺心、社会生活私人事件中的被伤害,还是政治生活公共事件中的不满意.

在一所小学学校也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一个同学把另一个同学的杯子摔坏了,另一个同学就会说:“你把我的杯子摔坏了,我要去告诉老师.” 然后他找到老师对老师说:“某某同学把我的杯子摔坏了.” 等待老师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在亲密关系中情侣或夫妻有时会产生矛盾,比如一个人忘记了一个重要的纪念日,或者一个人在公开场合说了一些让另一个人不舒适的话. 如果两个人不善于沟通,可能就会陷入一种比较奇怪的冷暴力中:一个人会表现得很不开心,希望另一个人发现问题并主动解决问题.

一位消费者回家后发现在小卖部购买的食物过期了,如果他维权意识不强,可能会想:真倒霉啊,以后再也不去那家买东西了. 一个人在图书馆学习,他旁边的人总是在抖腿,裤子发出烦人的噪音,他可能会觉得很烦,只能戴上耳机默默忍受.

2019 年 12 月 30日,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在微信群发布消息说“确诊了 7 例 SARS”,提醒其他医务工作者和家人亲人注意防护. 2020 年 1 月 3 日李文亮被公安找到,在武昌分局中南路派出所签了训诫书. 1 月 10 日他出现咳嗽症状,1 月 11 日发热,1 月 12 日住院. 后来他住进 ICU,呼吸困难、无法活动,一直无法脱离呼吸机. 2 月 6 日下午因需要使用 ECMO(体外肺循环),李文亮从武汉中心医院南京路院区转到后湖院区,转过去后呼吸衰竭气管插管,但是没有救过来,呼吸心跳停了(我本人推测这就是网上流传的 21:30 左右),心外按压三小时没有生命体征,但还是上了 ECMO,不让宣告死亡.(我本人推测这就是“@武汉中心医院”微博第一次说“正在全力抢救”的时间,即 2 月 7 日 00:38,因为“三个小时”是对得上的.)03:48,“@武汉中心医院”微博宣告李文亮医生于凌晨 2 点 58 分去世.(以上信息除了我括号中的推测以外分别来自于李文亮 1 月 31 日微博《人物》的报道:普通人李文亮、武汉中心医院的抢救微博宣告去世微博.)

人们从 2 月 6 日晚上听说李文亮去世时开始愤怒,我的豆瓣首页被刷屏,人们纷纷关注名为“沒有張揚的命案”的豆列(“豆列”就是豆瓣的收藏夹),该豆列简介为“紀念公民李文亮。may he rest in peace.”,豆列的主人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收集所有和李文亮去世有关的“悼词”,多是一些李文亮的语录、名人名言以及一些书籍段落和电影台词的摘抄,这些语句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但任何人都能读出这些话用在这件事上是多么合适的讽刺. 我关注的很多公众号也在发文悼念,或引言讥讽,比如发表著名歌曲《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2 月 7 日武汉中心医院宣告李文亮死亡后微博上又有了一小波愤怒的高潮,我因为刚刚看完了西班牙国王杯皇家马德里对皇家社会的比赛所以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武汉中心医院的微博下方充斥的高赞评论都是在怀疑武汉中心医院形式抢救、表演抢救,为的是留出时间让有关部门研究对策应付人民的愤怒,并特意在人们都睡觉的凌晨将近 4 点才发布公告. 比较有代表性的评论比如引用及改编 2020 春晚开心麻花小品《走过场》中的台词“领导还没来探望,你病怎么能好了呢?”,都迅速获得了 3 万多的点赞.

悲惨的现状

我睡了一觉中午起床后发现这些内容都已经消失了:豆瓣的那个豆列已经被删除;武汉中心医院下的高赞评论都变成了哀悼、惋惜等,很难翻到怀疑的评论;很多人被禁言、被封号;甚至李文亮医生的去世都没有出现在热搜榜上. 但人们依然在愤怒:我的豆瓣、QQ 空间、知乎、微博上的人们都在发着:“永远记住”、“不忘记不原谅”、“不能. 不明白.”(这是在暗合训诫书上的“能.”“明白.”)、“保持愤怒”、“恨”……但是,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能记住、是不是能一直保持愤怒、是不是一直不会忘记,我也在想他们说的“不会忘记”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

曾经我还是一个沉溺于微博的少年,2017 年 - 2018 年我特意记下了进入我眼帘的大大小小的引发广泛关注的社会事件,我现在把它们翻出来. 它们是:北电侯亮平事件、于欢事件、乒乓球事件(思念刘国梁)、广电新条例(反同性恋,不适情节)、各大公众平台被封、国足U21改革、杭州保姆案林爸爸、刘晓波肝癌逝世、唐山加油站、香港大学独立事件、孕妇跳楼事件、外滩星巴克事件、苏享茂事件、携程、红黄蓝、赵先生、摔死柯基、西安交大杨宝德、陶崇园王攀、高岩北大南大性侵、滴滴刘振华空姐、北京小孩被德国孩子无人机伤人事件、楼家豪性侵、六安市教师集访暴力执法、疫苗、朱军章文雷闯等、吴永厚猥亵李奕奕跳楼众人欢呼鼓励、广州佳士工会、寿光泄洪被淹、滴滴钟元杀害乐清女孩赵培辰.

现在看这些名字有很多都不熟悉了,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件到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但 2017 年 - 2018 年那两年我是足足愤怒了两年. 可是一件事过去又有另一件事,时间就那样流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 你说着不会忘记,可类似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 人们愤怒、表达愤怒,人们不想忘记、表达自己不会忘记,可是然后呢?这有什么用呢?

在我看来,这些通通没什么用. 我们要学会提出诉求,无论是——个人生活私人事件中的不顺心、社会生活私人事件中的被伤害,还是政治生活公共事件中的不满意.

我们应该提出诉求

我最近在读马歇尔·卢森堡的《非暴力沟通》,书中对“表达”给出了非暴力沟通模式的四要素:观察结果、表达感受、说出导致这个感受的[自己的需要]、提出具体的请求. 把书中一个例子搬运过来:“儿子,看到咖啡桌下的两只脏袜子和电视机旁的三只(观察结果),我不太高兴(表达感受),因为我看重整洁(说出自己[看重整洁]这个需要导致了[不太高兴]),你是否愿意将袜子拿到房间或放进洗衣机(提出具体的请求)?” 在我看来这就是应付个人生活私人事件中的不顺心的办法. 一个同学把我的杯子摔坏了,我不应该只陈述结果,我应该提出诉求,比如我可以说,“你摔坏了我的杯子,你应该道歉.” 或者找到老师说,“他摔坏了我的杯子,我想让他赔偿我一个一模一样的.” 如果我女朋友在公开场合让我出糗,我不应该生闷气、摆脸色,让女朋友猜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可以提出诉求,比如回家后对她说,“你今天让我难为情,我不高兴,你应该请我吃饭作为补偿并保证以后不再这样.”

任何打过官司、写过起诉状的人都知道,在写起诉状时必须要写明自己的诉讼请求是什么,比如公开道歉、赔偿钱财等等1. 法庭审理、宣判,或者是调解,都是紧紧围绕着诉讼请求来进行的——夸张地说,如果审理过程中发现了其他违法行为,只要没有针对那个违法行为的诉讼请求,法庭就不会管. 可见在社会生活私人事件中,我们得学会提出诉求. 我买到过期食品,不应该把它扔掉、自认倒霉,我可以去找小卖部提出诉求说,“我在这里买到了过期食品,根据《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条,你应赔偿我支付价款的十倍,不足一千元为一千元. 因此我的诉求是你赔偿我一千元.” 我在图书馆学习时旁边有同学抖腿,我愤怒地发动态吐槽是没有任何用的,我可以轻轻地对他说,“同学,你在抖腿哎,你可以注意一下嘛?”

2018 年 2 月香港人陈同佳在台湾杀害同是港人的女友后逃回香港,3 月香港警方将其拘捕. 香港没有这个案件的管辖权,港台之间又没有“引渡协议”,于是 2019 年 4 月香港保安局提出修订《逃犯条例》. 但香港人民认为这个做法损害了香港的自由、民主与人权,于是开展了浩浩荡荡的几个月的游行. 香港的人民没有单纯地表达愤怒,他们提出了五大诉求2. 这五大诉求提得怎么样、是否反映了民意、是否合理都不是本文重点,重点是他们提出了诉求. 他们提出了诉求,他们才能在各种反对声音中坚持了那么多个月,他们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再来看看 2017 - 2018 年的那些公共热点事件,主角站出来在微博上讲述自己的故事,故事那么动人,我们那么愤怒,我们骂这个骂那个,可最后到底有没有解决呢?为什么时间流逝,没有解决的事件我们也就慢慢没人提了呢?在我看来是那些主角没有自己主动提出诉求. 如果那些受害者主动提出了诉求,我们能做的就不仅仅是声讨加害人、骂他们那么简单了,骂他们有什么用呢?我们可以给加害人施加压力,让他满足被害人的诉求;我们可以给被害人出主意,给他提供帮助,让他在谈判中更有把握;而且一旦一个诉求被满足了,我们就知道,这件事解决了,我们作为网友为这件事的解决出了自己一份力;我们就以诉求为中心,紧追不放,直到诉求被满足为止. 李文亮医生去世,大家很愤怒,但愤怒是没有用的,我们应该提出诉求.

为什么应该提出诉求

在个人生活私人事件中,我们应该提出诉求,因为如果我们不提出诉求,就没有人知道.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上帝给了我们语言,我们却说尽量少的话故作深沉. 有一个心理学实验,一个人脑中想着一段旋律,然后用手拍桌子,把那段旋律的节奏打下来,另一个人去猜. 无论打拍子的人觉得那段旋律多么显然,另一人都很难猜对,这是因为对打拍子的人来说这是一段旋律,而对听的人来说却只有节奏3. 我们在传递信息时很容易丢掉部分信息,所以我们应该更多地表达自己. 我理解一些人愿意少说话,少说话当然有好处,比如不容易出错,有回旋的余地,一个简单的词语可以有多种理解的方式. 就像人们说维特根斯坦是一面沾满了灰尘的玻璃窗,每个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4. 但如果说话是为了追求这种更广泛的受众、更多的解读空间,那这和没说话又有什么区别?和没表达又有什么区别?有诉求时让我们表达自己吧,不仅要表达出来,还要表达得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要迷信什么心有灵犀了,那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在社会生活私人事件中,我们应该提出诉求,因为它有助于让我们知道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愤怒,而不是乱发脾气、乱闹情绪. 无理取闹总是简单,因为那不需要思考;但表达诉求就不一样了:为了能提出一个合适的、合理的诉求,我们不免要对整个事件进行复盘,看一看对方在哪个环节出错了,我们在哪个环节疏忽了,这件事本身也会给我们上一堂宝贵的课,因为这就是反思——也许下次我购买食品时就会记得看一看生产日期. 复盘过后我们还要清点自己的损失,看一看这种损失应该提出怎么样的诉求,有没有什么法律依据,以及做好准备万一对方不愿满足我的诉求,我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该采取什么策略进行谈判,我可以给出什么让步. 一旦进入“提出诉求”这个语境,我们就开始变得理智,也能加快事情的解决——毕竟事情总是越早解决越好,生活还要继续的呀.

在政治生活公共事件中,我们最应该提出诉求,因为情绪我们没法处理,我们能处理的只有诉求,而且提出诉求,这也是让人们满意地结束一个公共事件的前提. 作为个体的我们要提出诉求,因为每个人的诉求中会有互相矛盾的地方,也有值得互相借鉴合并同类项的地方: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分清敌友,抓住主要矛盾. 等每个人都充分表达了意见以后,群体中有能力、有胆魄的意见领袖率会站出来总结出一个集体诉求. 这个集体诉求越早出现,人民群众越能尽早地为这个集体诉求贡献自己的力量,大家越能紧紧团结在一起,与政府、与公司、与组织展开谈判,不给他们喘息和公关的时间. 集体诉求一旦被总结出来,一切就都好办了——文人志士可以做些简化、艺术人士可以编口号写歌曲、普通网民可以建话题、社交媒体可以做宣传,让这个集体诉求成为更多人的诉求,团结能团结的力量,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何提出诉求

私人事件中你爱怎么提诉求就怎么提诉求,这里主要讨论公共事件.

首先就是先理智,不要沉溺于已经过去的事. 我们可以总结经验,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应该着眼未来. 小孩子不会因为摔坏的水杯记恨一天,我们也不应该因为政府的无能就每天愤怒——与其愤怒,不如做一些改变:建设它或者推翻它,总之提出我们的诉求. 我们不提出诉求,便只会无故地愤怒,便不会思考这个体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等一个不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问我们为什么愤怒时,我们能说得清理由么?

其次,如果我们能说得清,就不应该装作“是个人都知道”的样子而不屑于说清.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把诉求表达清楚,把愤怒的理由表达清楚,不要让别人——那些中间力量——猜测我们的诉求. 比如现在有一种声音,说李文亮医生的去世“是因为病毒,不是警察、不是传唤、不是政府、不是党”,呼吁大家要理智[请看下方补充内容],而网友们一人骂他一句“傻逼”就不再解释,这是不正确的. 了解整个事件的人不说理由地在愤怒着,[没有了解到事件全貌的、且不愿意思考的、随大流的人]跟着一起[不知道理由地]愤怒着,而那些[没有了解到事件全貌的、且愿意思考一下的]人们就会产生怀疑啊,你们在愤怒什么?再加上真相被广泛删除,他们会发出声音说,你们有什么好愤怒的呢?这些人没什么好指责的,我们知道的信息他们不知道罢了. 可我们非但不解释,还要骂他们——这根本就是在排斥潜在的盟友啊,是在推开本可以团结的力量啊.

后记:2020 年 2 月 10 日的时候,文中说的这“一种声音”越来越多了,他们非常理性地看待这件事,说李文亮医生只是个普通人,国家没做错什么,没什么好愤怒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一直都比较关注这件事,会发现疫情这件事是有几个转折点的:

(一)前期科学家没有发现这个病毒人传人,这是无可厚非的. (二)1 月 20 日钟南山连线说完人传人之后大家齐心协力准备抗击疫情,91porn 给出了游客可看 100 部的福利,但大家发现有阻力在跟我们对着干——至少一个星期内在网上公开讨论疫情本身的环境非常不宽松,数据也不透明,随着人们越来越关注,官方的应对措施给人一种手忙脚乱的感觉,大家没法信任官方,怀疑有数据瞒报(根据官方数据,不至于封城的吧)、当权者不负责等诸多问题,但这些质疑的声音就直接被删除了. 我印象很深的是除夕前一天在一个群里大家在转一个一线医生的真实数据的估计,但大家发现看似发到群里了,其他人却根本看不到. (三)1 月 27 日出现了北青深一度的文章《受训诫的武汉医生:11 天后被病人传染住进隔离病房,之前群内言论被断章取义》介绍了一位医生,后来我们知道这就是李文亮. 也就是 1 月 27 日读了这篇文章我们才发现有人早就预警了,却被断章取义说是谣言,医院要求写反思,院内处分,公安训诫——这也许没什么好愤怒的;1 月 27 日我们读了这篇文章才发现 1 月上旬,面对疫情,虽然还没发现人传人,有关部门的态度却是不要外传此类消息,并且不给做核酸检测(早期绝对不是试剂盒不够用)让确诊人数没法上升. 值得一提的是,不给做核酸检测也用在了李文亮身上,他 1 月 12 日住院,2 月 1 日才确诊,谁都猜测他的死亡与此有关. 这让人不禁猜疑,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人传人的?是不是早就发现疫情严重了?如果不严重,为什么要隐瞒?以及有多少人因为不给做检测而不收治而死亡?没有人对这篇文章的内容进行反驳,也没人说它正确并表示要追查有关部门的责任,而是把这篇文章删除了. 这给人们的信号就是:这篇文章说得对,但我不认错、不悔改. 再配合上对李文亮预警信息的训诫,人们开始愤怒了,很快扒出了之前处理 8 位造谣者的事. (四)事情越闹越大,一天后 1 月 28 日最高人民法院微信发文指导对“造谣”的判定问题,1 月 29 日武汉市公安局迫于压力更改了之前对 8 人造谣的措辞,从这个时候开始才觉得中央最高层开始知道整件事,开始干预这件事,一切才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虽然有人说张继先才是吹哨人,她 12 月 27 日就上报了,这当然没错,但她的上报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即便 1 月 20 日说了人传人,有关部门还想着隐瞒,正是 1 月 27 日的采访文章让一切走上正轨. 这是为什么人们愤怒,为什么人们会很尊敬李文亮.

我本来没有在这篇博文中对理性声音做反驳,一是那时候这种声音不大,二是因为这不是本文重点. 我写这篇文章的重点不是写我为什么愤怒和我的诉求是什么(我在文章结尾简单写了两句,只是为了不显得我光说话不行动),而是呼吁大家提出诉求,因为真愤怒假愤怒一提诉求不就都知道了么. 我当时还很感动,觉得很多人是真愤怒,他们了解事情全貌,他们应该发声提出诉求. 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多人不提出诉求不是因为他们没想到要提出诉求,而是他们不了解事情全貌,太多人在跟风愤怒、假愤怒了,以至于这种理智的声音一出现,刚刚过去三天,舆论就有点反转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另外在这里贴出一篇我这个立场的还不错的文章:王磐,一个记者眼中的李文亮医生. 理性的声音这边也贴一篇不错的可供参考:白袍小法师,请不要给李文亮医生加上本不属于他的光环. 请大家独立思考,如果理性请找一找被删掉的文章看一看,判断一下那些文章是真是假;如果愤怒请提出你的诉求,你提得出诉求那固然好,大家可以讨论诉求,若你提不出诉求,请好好反思你在愤怒什么.

补充于 2020.2.10.(注意保持阅读文章的连贯性,这里正说到如何提出诉求的第二点——要把诉求主动说明白. 请结合上下文继续阅读,我的重点是要提出诉求,对这件事的态度没那么重要,别被这段补充的内容干扰到.)

为什么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告诉他们我们愤怒的理由呢?我想,这是因为我们有些人也没想清楚我们为什么愤怒. 然而,如果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我们愤怒的理由,那就会有人“帮”我们“说清”;如果我们自己提不出诉求,就会有人“帮”我们“提出”;中间力量我们不团结,就会被敌人团结的啊——等有关部门想好了措辞,再配合好删贴控评,说我们愤怒是因为我们不爱国,是因为我们受到了国外反动势力的指使,说我们的诉求就是把中国搞得四分五裂,我们的力量可就更渺小了. 如果皇帝穿了衣服,就不要表现得像他没穿一样.

第三,我们在提出诉求时应该多提利益相关的实实在在的诉求,不应把“道歉”这类诉求看得过于重要. 至少以我的经验来看,一个组织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人为此负责,把一个人辞退不是负责而是背锅,我们应该要的是制度上的改变.

最后,提出诉求后应该坚持. 提出诉求很容易,但坚持诉求是很难的. 我们的诉求会遇到种种阻力,我们可以谈判,但至少要坚持一个底线. 这次的李文亮医生去世,我很开心地看到有人提出了“#我们要言论自由#”,然而这个话题又被删除,讽刺的同时我感到痛心. 我们要的是言论自由,这点诉求我们应该坚持.

(完)

时间线、我的诉求

最后做个记录和考据.

  • 2019 年 12 月 30日,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在微信“武汉大学临床04级群”发布消息说“确诊了 7 例 SARS”,提醒其他医务工作者和家人亲人注意防护.
  • 12 月 31 日,武汉市卫健委发布通报介绍了 27 例病例、7 例严重,称“分析认为上述病例系病毒性肺炎”,且“到目前为止调查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
  • 2020 年 1 月 1 日据武汉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武汉)消息,“一些网民在不经核实的情况下,在网络上发布、转发不实信息,造成不良社会影响. 公安机关经调查核实,已传唤8名违法人员,并依法进行了处理.”
  • 1 月 3 日李文亮被公安找到,在武昌分局中南路派出所签了训诫书.
  • 1 月 10 日他出现咳嗽症状,1 月 11 日发热,1 月 12 日住院.
  • 在这期间,武汉市卫健委分别在 3 日5 日11 日12 日13 日14 日15 日16 日17 日18 日19 日21 日凌晨(应该是补发 20 日没有发的,这一则最后都没有署日期)、21 日下午发布情况通报. 但应注意到,很多天的通报都是“无新增病例”.
  • 1 月 20 日晚间钟南山在央视连线时明确表示肺炎人传人,引起全国人民重视.
  • 1 月 23 日凌晨 02:39,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通过微博发布了 1 号通告,决定 1 月 23 日 10 时起对武汉市进行封城.
  • 1 月 24 日除夕.
  • 1 月 27 日开始湖北红十字会饱受质疑,被指出有捐赠物资不公、捐赠物品挤压、分发效率低下等诸多问题.
  • 2 月 1 日李文亮核酸检测为阳性.
  • 截至目前(2020 年 2 月 7 日 12:25)全国确诊人数 31211 人,重症 4821 人,死亡 637 人,治愈 1542 人.

我们应该可以看出,李文亮不是最早发布疫情信息的人,他应该并不是那 8 个人之一,因为对李文亮的训诫是在 1 月 3 日,而对 8 个人的传唤信息是发布在 1 月 1 日. 第一次出现“李文亮是 8 人之一”的声音——据我找到——最早是在黄山论坛的这篇帖子中,是在 1 月 30 日 10:17.

其中一个“谣言者”李文亮的……

关于 8 个人都是医生的说法,最早好像是 1 月 29 日 20:16,博主 @凌晨刚醒 说:

武汉所谓造谣的 8 个人分别属于三个群:武汉大学临床医学04级群,武汉协和医院红会神经内科群,肿瘤中心群.

这句话还没找到来源,这 8 个人的身份我认为还不能盲目下结论(截至 2020 年 2 月 7 日).

如果我来为李文亮医生的去世而引发的愤怒提出诉求,那么至少警方不能随便监控聊天记录;对谣言的判定与处罚必须等到有确凿证据之后才能做出,这点必须尊重科学而不是尊重维稳的意愿;被怀疑是造谣者的人应该有权力对自己发出的信息进行辩护;判定为谣言并进行惩罚这件事应该有专人来做并承担责任;人们应该有自由表达而不被删除的权力;政府官员应由人民选举产生.

让人愤怒的事每天都有,2 月 10 日武汉市防指办强制征用武汉软件工程职业学院的部分宿舍,学生们的私人物品被扔得到处都是.

补充于 2020.2.10

随着事情的发展,对当时真实情况的采访与反思慢慢多了起来,事情的全貌也渐渐展现了出来. 这里补充两篇最新的文章:《人物》, 发哨子的人财新网, 李文亮所在医院为何医护人员伤亡惨重?5

补充于 2020 年 3 月 11 日.


  1.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条,起诉状应当记明下列事项:(二)诉讼请求和所根据的事实与理由. ↩︎

  2. 五大诉求是:1.全面撤回《逃犯条例》修订草案;2.撤回所有反送中抗争“暴动”定性;3.撤销所有反送中抗争者控罪;4.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彻底追究滥权情况;5.立即实行“真双普选”. ↩︎

  3. 写得仓促,没找到那个实验的实验者、实验时间、实验地点等具体信息,以后找到了再补. ↩︎

  4. 写得仓促,没找到原句,这句话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以后找到了再补. ↩︎

  5. 这篇文章的“最小的窗口也关闭了”一小节中的第 12 段、第 13 段可能写反了,第 12 段出现的“这位人士”应该是第 13 段中提到的那位. ↩︎